<刀玫> 天使政权3
铁锅中的水“噜噜”沸腾，小块土豆在热流中上下浮动，乳白色的水蒸气升腾，拂在Rose已经恢复知觉的脸上，秀密的眼睫凝上湿漉透明的水珠。
她从碗架上取出一个碟子——事实上，那里也就只放了一个碟子——小心翼翼地用破了一个角的木勺乘出土豆，手指划过塑料罐里凝结的盐，搓捻开一些撒到清汤寡水上。
这就是她今天的晚饭了。
Rose叹了一口气，但跟Doctor在一起，更糟的境遇也有过，只是她实在难以想象，Wolf竟然能靠这玩意儿度日。
她拾起水池里的破旧抹布，在厨房铁门上用力抹了几下，她对着铁门，就着依稀可见人影的干净平面拢了拢头发，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，才端着餐盘出去。
Micky正在飞船主舱室里同Wolf谈话，她一进门，谈笑声戛然而止，两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到她身上。
舱室里的方桌是铁制的，面上布满了各色划痕，甚至还有一些不知被什么捅穿的洞。Rose直接忽略了Wolf，若无其事地走到桌旁，坐到Micky的侧边。
刚刚在厨房，她一直回忆着自己来这之前的事。
Dalek占领了人类第四帝国的五号卫星，Doctor将她骗上Tardis送回地球，Micky和妈妈开着卡车打开Tardis的心脏，一道金光从中窜出射中了她的颅骨。醒来时，她躺在Tardis的地板上，头痛欲裂，而Doctor站在控制台后，带着将她担心的事情全部搞定的轻松神情，说要带她去巴塞罗那看没有鼻子的狗——只是不能再顶着这张脸了。
“Rose，走之前我只想告诉你，”那一瞬间，Rose以为Doctor要说别的什么，但他只是停顿了一下，脸上露出恋恋不舍的笑容，如同以往每一次冒险归来那样，夸赞了她，“你很棒，相当的棒，就跟我一样。”
当时她想，Doctor这么讨厌人类，这绝对是他能给予自己的最高赞誉。
然而之后，她在Tardis之心看见过的金光，再一次从Doctor身体里迸发出来，那光太过刺眼，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挡在眼前，等再睁开眼时，就已经到了被卢坎人围堵的酒吧，头像宿醉过后一般疼痛，甚至还换了一身裙子！
见鬼，是谁给她穿的，她向来不喜欢这种花里胡哨、让人行动不便的东西。
Doctor说，那道金光是时间领主逃避死亡的一种小技巧。但在这个过程中，在她昏迷和失忆的时候，一定发生了什么，Doctor才会从第五卫星流落到人类第四帝国上。他忘记了之前的事，忘记了她，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。他还给自己安排了别的身份，过上了新的生活。
Rose觉得自己的推测天衣无缝。
这是绝对有可能的——跟Doctor在一起，什么都是有可能的。
她看了一眼Micky，又垂下眼睫。
——一定和那道金光有关，她只是被那道金光照了一下，就失去了意识和记忆，那光直接窜出了Doctor的身体，他一定遭受了更严重的影响，以至于扭曲了自身的时间线。
只是Micky是怎么回事，他不在Tardis里，根本没被那种光照过，怎么会来到这呢？
主舱室内寂静无声，惨白的灯光冰冷地打下来，只有取暖器发出轻微的嗡鸣。Rose眼珠微微转动，余光瞄见Wolf和Micky目光都凝在她的身上。Wolf更像是在发呆，大概在回想今晚的事，一时回不过神来，而Micky 则神色凝重，甚至有一丝紧张。两人视线刚一对上，他眸光一闪，猛地收回目光，像是藏着心事。
Rose重新望向盘里的土豆，土豆炖汤，只加盐，清汤寡水的，看着就让人很没有食欲。她不动声色地咬了咬嘴唇，撩起头发，叉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。
——味道一言难尽。
但她面不改色地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唇角，手指挪开后，唇角勾出一个明显的弧度，她目光坦率地望向Micky：“非常好吃，你想要尝尝吗？”
“噗——” Wolf发出一声明显的嗤笑。
Rose不搭理他，只目不转睛地看着Micky，眸子清亮。她太了解Micky了——如果这真是Micky，不管她做的菜有多么难以下咽，他都会乖乖地吃下去，还赞不绝口。
她的神色愈发温柔起来，硬拉扯出来的笑容也多了几分情真意切。那个陪伴她长大的男孩，没什么志向，也没什么本事，胆小怕事，但心地善良，对她一往情深。每个情人节，他都会尽心尽责地按照好男友的标准，给她准备上一束玫瑰花。她跟着Doctor满宇宙乱跑不着家的时候，他嘴上虽然抱怨，但还是会代替她照顾妈妈。就算听到她残忍直言“对此处，”也就是对他，“已毫无留念”，他依然会压住情绪，帮她打开Tardis之心，全心全意地为她着想。
Micky看着她，眉梢轻轻一跳，下颚绷紧，眼神反而比刚刚更加古怪，但下一秒，他高效地管理住自己的表情，露出一个十分官方的、委婉客套的笑容：
“不用了，谢谢，我已经用过餐了。”
Rose的心瞬间沉了下去——这个人绝不可能是Micky, Micky从不对人，尤其是绝不会对她，露出这种拒于千里之外的姿态。
Wolf“咻”地吹了声口哨：“这可是位金发美女，有朝一日你居然也能拒绝得了她们的要求。”
Micky不搭理他，站起身来，优雅地拾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小臂上，居高临下地冲Wolf和Rose点了点头：“我还有事要处理，先走了，二位慢用。”
Wolf起身，椅子摩擦地面“刺啦”一响：
“我送你。”
Micky别过脸，匆匆抬手，掌心朝外，话都没说，只做出一个十分抗拒的姿态。
他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，头也不回。
门“噔”地一声关上。
“……”
Wolf扭过头看向Rose，Rose和他对望了一眼，一言不发地看向餐盘。
“怎么了？我记得你说你有一个男朋友也叫Micky。怎么样，跟他比起来，哪个帅？”
“……”根本就长得一模一样啊。
Wolf见她不说话，以为她是想家了，拾起一旁餐盒里的叉子，百无聊赖地敲着桌面：“我觉得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才对。”
“……对。”
“为什么不问？”
Rose努力提了提自己低落下去的情绪，深吸一口气：“我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。”
“嗯……”Wolf眨了眨眼，“关于我的飞船。你不觉得她哪里奇怪吗？”
这个炫耀的语气太像Doctor了，Rose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：“哪里奇怪？”
她的手捻着叉子习惯性地来回旋转，折射出光打在Wolf脸上，Wolf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。
“……外观，她看起来就和旁边的居民楼没什么两样，里面却是一架战船，你不觉得奇怪吗？”
Rose彻底笑起来：“我知道，变色龙电路嘛，你的老把戏了，我见过更厉害的。”
银光落到Wolf眼底，越转越快：“……什么？”
“里面比外面大……”
Rose后面的话成了缥缈轻微的余音，Wolf眼前只剩银色的光，耳边渐渐泛起阵阵轰鸣。
折射的银色冷光来回闪耀，他仿佛又回到了战场，一直以来魂牵梦绕的那个梦魇折碎了，闪出一块窄小的念头，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——
排列整齐的赛博方阵，闪着标志着死亡和血腥的银色冷光，被夷为平地的新闻大厦。成千个赛博人，上万个追求理性和升级的杀人机器，在某种指令催动下，如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地抬脚进军。他伏在掩体后，手里捏着碳化激光枪，手心湿漉漉的全是汗液，热得快连枪都握不住了。
手一直在抖，他闭了闭眼，毅然抬起手臂。
指尖滑过保险，蓄能，瞄准——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信号，等他的第一声枪响，随后开始屠戮和厮杀。
就在他摁下扳机的一刹那，被他瞄准的那个赛博人突然转头，做出了一个同无数赛博人截然不同的动作。
他望向Wolf 。
作为冲锋兵，为了准头，Wolf和他的距离并不远，可那个赛博人的视线却如同跨越千山万水，倏然间深深落进他的眼底。
明明只是黑洞洞的一片，Wolf 却一眼就认出他来。
那是Alan，是同他一起长大奔赴战场的伙伴，是他临阵脱逃抛弃在战场上的战友。
他没能逃脱每一个俘虏的宿命，被赛博人转变成了同类。
可就算变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，他也一眼就找到自己。
Wolf无声地张大嘴，可来不及了，枪口爆出了激光，“嘭——”地一声，赛博人四分五裂，一只手臂飞旋而起，呼啸着穿越充斥火药和尘土的长空，落进他怀里。
随后，寂静骤灭，枪林弹雨，炮鸣不绝。
是人间炼狱。
“当——”
桌面如崩裂般发出一声巨响，猝然一震，一角弹起。
汤水从盘里溅出来，Rose吓得惊呼一声，叉子从手里掉出来，“叮”一声落到地面上。
她惊愕抬头，只见铁叉刺穿了桌面，叉柄卡在洞里，肉眼可见地来回振动，发出铮鸣般的回响。
“……怎么了？”
Wolf像是没听到她的问话，直勾勾地盯着Rose微张的右手，他森冷的目光划过虚空，顿在她侧脸上。
Rose畏惧地缩了缩身子，两侧的刘海垂落下来。
“……没事。”。
半晌，Wolf 凌厉的视线软化下来。他勉强扯了扯嘴角：
“我只是觉得，或许我该换一种颜色的餐具了。”
TBC.
（大家还记得开头Wolf桌上的那只手吗？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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